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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【二合一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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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魁橫屍校軍場。

這是所有人都不曾預料到的。

單嫣坐在看臺上,怔怔瞧著校軍場之內滿地斷刀殘戟林立。

橫屍四處,一片血腥。

羅藝一看大局已定,心中大喜。

他瞥了一眼昏厥在身邊的武亮,強壓著眉梢上的喜悅之情不外露,沈著老臉趕緊吩咐:“都楞著做什麽?趕緊把安國公弄醒啊!跟在身邊的都是些廢物麽!?”

羅藝喝令一聲,武家慌了手腳的下人們連忙一窩蜂圍上武亮,捶腿的捶腿,捏肩的捏肩,掐人中的掐人中。

看臺上秦夫人見狀,趕緊拉了一把單嫣的手,起身急道:“咱們趕緊過去看看。”

單嫣一點頭,忙跟在秦夫人身後朝著帥臺過去。

秦夫人帶著單嫣方到帥臺處不久,這邊眾人一陣倒騰,武亮才回了點魂。

他一醒過來,便攙著陳平和眾家仆的胳膊晃晃悠悠站起身,氣得渾身栗抖,揚手指著從校軍場策馬歸來的秦瓊道:“……你、你竟敢殺我大哥!?你竟然敢公然殺害朝廷命官!”

罵著便伸手“豁”一聲拔出肋下的刀,刀鋒指著秦瓊,“你還我大哥的命來!”

羅藝一見武亮要準備動粗,不動聲色立即回眸給了羅成一記眼色。

羅成沈著臉微然點頭,捏著手中五鉤槍一個箭步上前,“當”的一聲用槍桿攔住武亮朝秦瓊揮下去的刀。

武亮銀牙咬碎恨恨擡眼,就見羅成握槍假情假意站在他跟前微微冷笑:“安國公,當著我父王跟前,你可別氣糊塗了。”

“輪得到你這個小子來教訓我!?”安國公勃然大怒,揚手提刀又要砍。

羅成一手護著秦瓊,眼神冷冷左右一掃。

當下,左右幾十名羅家校刀手會意,紛紛上前一步,豁然拔出肋下佩劍。

劍光森寒,殺氣淩淩。

武亮握著刀的手一收緊,警惕著左右一看,咬牙厲聲:“殺了朝廷命官,北平王府還敢再殺一個不成?你們要做什麽?造反嗎!?”

羅藝哈哈大笑:“安國公呀,你說得哪裏的話?本王怎麽敢造反?本王不過是怕你一時承受不住喪侄失兄之痛,這不多使喚幾個小兵小將上來伺候你嗎?”說著一擡手,笑著吩咐,“都退下,不得對安國公無禮。”

“遵王諭!”左右校刀手喝聲,“當啷”一下扔刀進鞘,各往後退去一步。

武亮重重把刀扣回劍鞘裏,轉過頭來怒目而視羅藝:“王爺,今日配軍秦瓊在校軍場上殺害朝廷命官,按照國法,該梟首示眾,以慰朝廷!這可是律法上明文規定的,白紙黑字寫著,王爺向來公正嚴明,想來不會因為殺人者是自家將官,便有所殉情吧?”說著,他一抱拳,紅著眼仇視著秦瓊與羅藝厲聲請話,“請王爺按照律法,將這殺人者梟首示眾!”

單嫣聽這話有些急了,秦夫人卻回眸靜靜一笑,按住她的手,“別急,等著瞧好戲。”

說完,她便轉過頭去,胸有成竹笑著看自己的丈夫,好似已經料到了他下一步要做什麽。

羅藝負手立在武亮的跟前,板著面孔聽完,手撫頜下長髯,很是讚許地點了點頭:“安國公說得很是。敢當眾殺害朝廷命官,自然是罪無可赦。本王一向禦下嚴明,這樣的事情怎麽會徇情?”

武亮聽見羅藝這樣說,不由得回頭冷笑看了一眼垂眸不語的秦瓊。

“那就請王爺現在下令,將這殺人者梟首示眾吧!”

“好!來人呀!”羅藝沈沈吩咐,“把那匹拖死定國公的驚馬的屍身拖下去,再鞭屍一回,替安國公洩憤。”

武亮剛浮上臉的得意笑容一時之間就跨了下來,他回眸過去緊緊盯著羅藝:“……王爺,你這是何意?殺人者難道不是秦瓊麽!?”

羅藝笑而不語。

倒是羅成上前一步,嗤笑著反問武亮:“為何要殺秦瓊?”

武亮怒罵:“他殺我大哥,殺害朝廷命官,不殺他殺誰?”

羅成又笑一聲:“那你哪只眼睛看見他殺了你大哥?”轉過頭去,望著一旁杜差白顯道挑眉問,“你們看見秦瓊殺了定國公?”

杜差憋著笑,抱拳道:“屬下不曾。”

“屬下也是。”白顯道也忍著笑。

羅藝笑了一聲,扶著須上來拍拍武亮的肩膀:“安國公,你也瞧見了,秦瓊的手上並未曾沾上定國公的血啊。校軍場內的一切,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。定國公之死,系驚馬拖拽而死,而非秦瓊所殺。”

武亮知道這老狐貍沒憋好屁,可偏生羅藝這話又叫人挑不出錯處,氣得血直往腦袋頂上湧,一張臉紅轉青,青轉白,顏色別提多精彩了。

他不肯善罷甘休,咬牙道:“就算是驚馬拖拽而死,那也是因為秦瓊使馬受驚,說到底秦瓊脫不了幹系!何況這秦瓊不過是一介配軍,一個罪人!他怎敢殺了我這三員大將之後,再傷朝廷命官?卑職請求王爺嚴懲秦瓊!”

羅藝早料到這武亮要跟條瘋狗一樣胡攪蠻纏,心中並不畏懼,反而一笑道:“哎呀,安國公這個心情,本王可以理解。秦瓊身為一配軍,也實在不應該出手過重。可是安國公,咱們可是立下了軍令狀在先啊,這還是安國公你自己說的。來來來,文忠,把咱們那一式三份的狀文拿來念一念。”

“遵王令!”杜差趕緊捧著三份軍令狀上前來。

他站在武亮面前,張開一張軍令狀,清了清嗓子道:“咳咳,軍令狀上所說,今日三月十五城南外校軍場上,比試輸贏生死,聽天由命,殺人者無罪,被殺者無悔!”說著交了一張武魁畫押的狀紙給武亮,還特地點著上頭的手印,笑道,“國公爺可睜大眼睛瞧清楚了,這可是無悔軍令狀,上頭有咱們王爺、您,還有定國公爺三個人的手印。”

武亮面色陰晦的盯著擺在自己跟前的無悔軍令狀,恨不得把幾個時辰前說要立下這軍令狀的自己給挖出來吃了!

他想著給羅藝下個套,沒成想倒是把自己坑了一把狠的!

武亮慘白著一張臉,雙手戰栗地一把狠狠拽過這張軍令狀捏皺在手心裏,氣得臉上橫肉直抖卻一個字都蹦不出來。

羅藝還一臉大度地拍著他的肩膀,站著說話不腰疼道:“武賢弟呀,這生老病死,各有命數,逝者已逝,你也就節哀吧。今日三月十五校軍場上,這秦瓊大獲全勝,按照咱們之前的約定,武安福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。從今往後呀,咱們兩家在這北平府,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。”

武亮氣得渾身栗抖、體似篩糠,把那一張軍令狀揉碎在掌心當中。

羅藝看也不看他一眼,轉身過去招呼眾人鳴金收兵,大笑著道:“今日秦瓊立功顯赫,著提拔為本王座下偏將職位。眾位呀,今日大喜,咱們回王府去,好好設宴慶祝一番,眾人有份!”

羅藝帳下官兵聽聞這話都是喜上眉梢,“多謝王爺賞賜!”

“羅藝!”身後武亮卻突然暴怒喝聲,“你等著!你北平王府欺人太甚,我武亮就是不擇手段,背負罵名,有朝一日也要替我武家報這個血海深仇!”

可羅藝只簇擁著秦瓊等一眾往校軍場外去,頭也不曾回轉過來看著武亮一眼。

秦瓊替羅藝從武家手裏掙回了這丟了多少年的面子,羅藝一高興,大饗全軍。

除了城門外紮營擺席之外,北平王府前院更是設了三十幾桌流水席,邀了杜差、白顯道、史大奈、張公瑾等幾十個近前的將官一起,大口吃肉大口喝酒。

整個王府內外一片喧鬧歡騰的喜氣。

羅藝一家並著秦瓊在內院屋子用飯,單嫣也受秦夫人邀約一起過去。

只不過因著她現在身份尷尬,一頓飯上,幾乎只顧低頭,沒吃兩口菜,也沒說幾句話。

羅藝高興壞了,拽著秦瓊連喝了三海碗的酒。

仰頭一飲而盡後,“啪”的一聲把碗頓在飯桌上,酣暢痛快地喊了一聲,拍著侄兒的肩膀縱聲大笑:“叔寶啊叔寶,今日你可真是替姑爹解決了一件心腹大患之事啊!幹的好,幹得漂亮!不愧是鼎臣的兒子,有他的遺風!”

秦瓊謙讓一笑,趕緊起身對羅藝抱拳:“姑爹謬讚侄兒了,侄兒不過是做了自己本分之中的事情。”

羅藝對秦瓊是哪兒看哪兒滿意,哪兒看哪兒欣賞,點點頭:“嗯,武藝不凡又沈穩內斂,好,是個可造之材。成兒啊,你看你表哥今日,一人斬三將,擊退陳平智取武魁,往後你可要多跟著你表哥學學。有你表哥這樣的做榜樣,為父也就能放心你了。”

羅成這頓飯吃得心不在焉,一直盯著對面埋頭不語的單嫣出神,突然聽見羅藝點他,微微一楞,方才道:“兒子知道,父王寬心。”

羅藝一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便皺了眉,順著羅成的目光看過去,見他視線終點處的單嫣,心中不痛快便慢慢又浮起。

“你的教養都去哪兒了!?長輩與你說話的時候,你也敢想著別的東西麽?”羅藝沈沈發問。

羅成連忙起身抱拳:“兒子不敢。”

秦瓊趕緊抓了羅藝的手,笑道:“姑爹,今日大喜的事情,您就別惱表弟了,來,侄兒與您喝一個。”

聽秦瓊開口,羅藝才斂去眉宇裏幾絲不痛快,轉頭過去與秦瓊“當啷”一碰酒碗,大笑:“好,喝一個!”

又是一海碗滾滾下肚。

一番推杯換盞過去,又過了一個多時辰。

單嫣擡眸望窗外的天色,早已過了日薄西山。

天幕上,繁星漸上,想來明日是個晴朗日子。

她心中掐算了一陣時間,正準備起身與秦夫人告辭的時候,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,立時又把已經準備站起身來的她給按回了座位上。

眾人扭頭往門外看,但見是杜差史大奈兩個架著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張公瑾。

羅藝一看便樂了:“這怎麽了?”

張公瑾打著酒嗝,滿臉紅暈說不出話來。

倒是一旁架著他的杜差笑道:“公瑾今日喝高了,這會兒走之前偏發酒瘋說要來給王爺道聲謝。這不,我和大奈拖著他來給王爺請辭呢。”

羅藝笑了:“喝高了就趕緊送回去!”

杜差也笑:“是!”說著拍了拍張公瑾的臉,“給王爺請辭啊兄弟!”

張公瑾喝得迷迷糊糊地脖子往杜差肩膀上一歪。

史大奈見他這副模樣,趕緊朝羅藝笑:“屬下等告辭,王爺慢用。”

羅藝好笑地點點頭,一招手:“嗯,去吧。”

單嫣坐在一旁,趁著張公瑾請辭的這個時機連忙也起身行禮:“王爺,王妃娘娘,我這兒也有些乏了,便先行告辭。請王爺王妃慢用。”

羅成沒料到她突然請辭,皺了皺眉正想在留她下來,那邊羅藝卻已經開口了。

“嗯,下去吧。”羅藝道。

其實他原本也就不太待見他這一家團聚多個外人在這兒,這會兒單嫣主動請辭,羅藝巴不得,趕緊同意了她說的話。

單嫣心底淺淺籲了一口氣,朝著羅藝和秦夫人各行了一個萬福的禮,轉身便朝著門外走出去。

羅成一見單嫣出去,跟著也站起身朝羅藝抱拳道:“父王,兒子也先行告退。”

羅藝把臉一沈:“你告退個什麽勁?你給我坐下!”

“父王!”羅成蹙眉,扭頭一雙眼睛緊鎖著單嫣離開的方向。

羅藝眼皮一擡看羅成,冷聲警告:“坐下!別叫本王再說第三遍。”

羅成看著單嫣身影漸漸消失,心急如焚,可是當著羅藝的警告,他卻也不敢輕舉妄動,只咬牙低聲:“父王……兒子求您……”

羅藝冷嗤一聲: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腦子裏想些什麽,我警告你,想都不要想。你給我老老實實坐在這兒,咱們一家好好吃頓飯,別壞了我的興致。”

秦瓊見氣氛漸漸緊張起來,坐如針氈。

他想了一想那日在城墻下王伯當與他說過的話,還是咬了咬牙,站起身來。

羅藝一轉頭,但見秦瓊已經單膝抱拳跪在了他面前。

“叔寶,你這是做什麽?”羅藝一驚,忙伸手攙扶秦瓊。

秦瓊卻不起身,只抱拳低頭道:“侄兒有一不情之請,想要請姑爹答應。”

羅藝蹙眉嘆聲:“哎呀,你我姑侄,有什麽話坐下來好好說。”

“姑爹若是不能不答應,侄兒寧願長跪不起。”秦瓊把頭一低,堅決道。

羅藝沈著眉宇:“你先說說是什麽事。”

“請姑爹從輕處置單嫣姑娘一行!單姑娘乃是為救侄兒前來北平,單家又對侄兒有恩情在,侄兒不能看著他們身陷囹圄之中,因此懇請姑爹,饒恕了他們吧!”秦瓊懇切道。

秦夫人與羅成坐在一旁,也都瞧著羅藝。

“王爺,好歹孩子求你,你就應了他吧。雖說單姑娘出身響馬,可此番前來北平終究也是為了太平郎啊。”秦夫人從旁勸道。

羅藝沈眉冷眼,未曾吱聲。

“姑爹!”秦瓊又求了一聲。

羅藝板著面孔,語氣一時冷了下來,“叔寶,你先起來。你若還把我當做你的姑爹,就聽我的話先起來。”

秦瓊無法,只得應了羅藝的話先起身。

“叔寶啊。”羅藝嘆了口氣,“這件事情不是那麽容易的,也不是情義兩個字就能夠開脫的。這江湖響馬,靠得是什麽行當營生?自然是搶掠為生!這些人,雖說在我北平倒是未曾作奸犯科,可你又怎知道他們從前不曾害人,不曾傷過無辜之人的性命?我聽你說你在潞州的時候受過他們的恩惠,可是叔寶,人不能光受一恩惠,便失了忖度大事的分寸。有無作惡,他們心中自然有一本賬,潞州官府那兒也有一本帳。你也別求姑爹,這些人能不能得以開脫,就看潞州官衙門那兒怎麽說吧。若是他們真無案子在身,想來官衙門自然會還他們自由,可若是他們背負人命案子在,姑爹又豈能因為你的求情就饒恕他們?”

“好了,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,再提就傷了咱們自家人的和氣。”羅藝一錘定音道,“我早已經派人通知潞州官府,他們這群人的事情,自有潞州衙門總理。叔寶,你就不要再操心了,往後也不要再提這些人。你如今這般好的身手,來姑爹帳下為官,不出個十年八載的,定然便能在前朝混一個不錯的武官當當。你要替自己的仕途多多著想,千萬不要因為這些意氣江湖朋友,就毀了自己的前程。你知道嗎?”

秦瓊聽這話,心中一陣涼意,知道自己再怎麽求情只恐也無濟於事了。

羅成面容沈沈,眉眼裏一絲笑意都無。

一張飯桌上四個人,只有羅藝一人還笑得出來。

他舉杯:“來來來!今日如此良辰美景時,咱們一家人好好喝個痛快!”

單嫣從廳裏出來,便緊追著張公瑾等人前去。

轉過一道回廊,她剛閃身過去,便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袖子。

單嫣扭頭過去,但見是張公瑾。

張公瑾面容上還染著醉酒的微醺色,可是眼神卻是清朗的。

他松開單嫣的衣袖,長長籲了一口氣,小聲道:“還以為三小姐不出來了呢。”

單嫣忙搖頭:“我見你特意過來給王爺請辭便知道你是想要喚我出來了。怎麽樣,王伯當他們那兒準備好了沒有?齊彪李豹呢?”

張公瑾低聲:“伯當兄弟已經在你院子裏侯著了,我現在去地牢那兒和謝映登接應齊彪李豹等人。三小姐你趕緊過去,把東西收拾好,等咱們地牢那兒放出信號,王府裏一亂,趁著沒有留意的時候趕緊就跑。王爺那兒準備把咱們幾個兄弟送到潞州官府去,今日若是不走,改日事情就真麻煩了!”

單嫣把頭一點:“我知道了,那咱們現在便分頭行動。”

“好。”張公瑾道,“姑娘此去小心,咱們有緣再會了。”

單嫣抱拳行禮,一笑:“有緣再會。”

說著,二人分頭各自離去。

單嫣匆忙跑到自己所住的院子外。

今日府裏上上下下的人都去蹭羅藝設宴的這個熱鬧,她這原本就人丁冷清的院子裏更是蕭索無人,只有墻根地下幾個蹲著幾個打瞌睡的侍衛。

單嫣徑直沖進正屋,伸手推門。

門左右一分,屋內漆黑一片,寂靜無聲。

她跨進屋子,連忙回身將門合上之後,輕車熟路地摸到八仙桌旁,點了一盞微弱的燈火。

微小的火苗“簇”的一下點燃,頓時,昏黃的光線布滿了視野。

單嫣回眸望過去,但見王伯當一襲雪衣,果然就立在她屋子的圍屏旁。

單嫣心裏松了一口氣,上前道:“你來了。”

王伯當微然一點頭,面容冷清道:“都預備好了?”

“沒什麽可收拾的。”單嫣道。

北平王府裏的東西沒一樣是屬於她自己的,自然不用收拾。

可這話剛說完,她又微微頓了頓,“等一下,有一樣東西。”

“什麽?”王伯當問。

單嫣沒答話,折身走向日常歇息的暖閣當中,將枕頭被子掀開,從裏面摸出一個什麽東西。

“這個忘了。”單嫣扭頭過來朝王伯當一笑。

王伯當凝眸細看,但見她手掌心裏抓著象征二賢莊人身份的那塊“單”字玉佩。

“只剩這個?”王伯當再次跟她確認了一遍。

單嫣點頭:“只有這個。”

這塊玉佩是她初來這兒就佩戴在身上的,何況這東西昭示著二賢莊,肯定不能夠遺落在外。

“都已經預備好了,走吧。”單嫣咬了咬嘴唇,定聲說道。

“好。”王伯當首肯,“少時候張公瑾會在地牢放火,等那兒一燒起來,齊彪李豹幾個就能夠趁亂脫身。咱們在離城外五裏路的長辛店處匯合,連夜折返潞州。”

單嫣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個自己住了數月的屋子,瞳仁當中流連出一些依戀。

但終究,她還是很堅決地轉過了頭。

她把玉佩往自己的胸前揣進去:“我們走。”

自單嫣從廳上離開之後,羅成便坐如針氈。

心裏一直莫名的焦躁,像是預感要出什麽事一般。

秦夫人側首看著兒子垂頭不語,心中嘆了口氣,正想轉頭過去勸說羅藝放羅成離開的時候,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羅藝與秦瓊正喝到興頭上,猛然就聽見門外淩亂一陣淩亂腳步聲。

擡頭望去,但見是幾個小兵跑了進來。

羅藝一時大怒:“怎麽回事!?”

幾個小兵神色惶惶,噗通一聲跪下去道:“王爺,不好了——地牢那兒不知道為何起了大火,現在那兒一片都燒了起來,火勢根本就熄滅不了,現在地牢當中關押的好些囚犯都跑了出去,王爺——”

“什麽!?”羅藝瞪大了眼,手裏的筷子“啪嗒”一聲掉在地上。

秦夫人也楞了: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

小兵急道:“屬下等也不知啊,這、突然之間就燒起來了!”

“還楞著做什麽,趕緊派人過去滅火啊!”羅藝勃然大怒,重重拍著桌子,把桌上的碗筷弄得震天作響,“羅成!趕緊帶人過去!”

羅成一時也怔住,連忙起身抱拳稱是。

飯桌上,惟只有秦瓊是知道內情的。

他一聽地牢處燒起來,想著定然是張公瑾接應齊彪李豹出去了,心中不覺松了一口氣。

“姑爹,侄兒願隨表弟一同前往!”秦瓊起身抱拳道。

以防萬一,他還是得跟著同去。

只有親眼見到二賢莊一行離開他方能放下這心。

羅藝焦躁起來,滿口答應:“你二人火速過去!撲滅火之後,將逃竄出去的犯人悉數押回來!行事不得有誤,否則本王拿你兄弟二人是問!”

“遵令!”

表兄弟二人抱拳施以一禮,便一前一後趕緊往著王府外沖去。

寂夜當中,老遠便看到王府北邊地牢處燒起的沖天火光。

一路帶人沖到地牢處時,外頭已經圍了一大圈聽到動靜出來看熱鬧的老百姓。

羅成秦瓊二人翻身下馬,橫沖直撞便沖進內圍。

張公瑾正領著一眾小兵引水滅火。

地牢一處火焰沖天,幾乎已經把整座牢獄都包裹在其中。

燒焦的斷壁殘垣傾倒下來,轟然推出一波滾燙的熱浪,濺起沖天的火星。

羅成一上去便抓住張公瑾的胸口把他提起來,咄咄逼問:“究竟是怎麽一回事!?怎麽會燒起地牢來?你不是已經喝得不省人事了嗎,怎麽在這裏?”

今夜一向持重的張公瑾突然醉成這樣,緊接著張公瑾一來,單嫣便又跟著離開,而現在地牢又突然失火。

羅成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對勁。

張公瑾惶惶搖頭:“屬下也不知道啊!屬下喝了酒正準備回去,正到屋子裏清醒一些的時候,地牢這邊的人過來稟報,說牢裏不知道怎麽就突然走了水!屬下也傻了,趕緊跟著過來!可過來的時候這兒就已經燒成這樣了!”

秦瓊忙拉住羅成,問張公瑾道:“牢裏的犯人呢?”

張公瑾急聲:“燒起來的時候場面混亂,許多人都逃了出來,屬下也不清楚究竟跑出來了多少。”

羅成把張公瑾胸口一松,沈冷著一張臉仰頭看過去。

火勢如同一條貪婪的巨蟒,嘶嘶吐著芯子開始舔舐地牢旁北平百姓的屋所。

羅成咬了咬牙:“那些逃竄的犯人先不管,這火這麽燒下去不行,再不控制,這一片老百姓的屋子都別想要了。”他沈下眉頭,思索一番,“張公瑾,你派人去守住四個城門,不得放任何人出入!再去南門校軍場,多搬一部分人馬過來救火!”

張公瑾等的就是羅成的這句話,心中狂喜,趕緊滿口應下:“是!屬下這就過去!”說著趕緊揚手招呼身後一列低著頭的小兵小將們,“跟我走!”

“是大人!”小兵們應聲,趕緊跟在張公瑾身後小跑前行。

羅成一心撲在面前地牢的火勢上。

張公瑾帶著兵卒從他身旁跑過。

可就在一個兵卒與羅成擦肩而過的時候,羅成的眉眼淩厲瞥過去,敏銳察覺到了什麽。

“——慢著。”

張公瑾步子一停,頓時冷汗從脊梁上冒出來。

他心中暗叫不好,回頭過去撐著笑容與羅成道:“殿下,還有吩咐?”

羅成烏沈沈的瞳仁當中浸著一線敏銳的冷光,他的手緩緩按在肋下所佩之刀的刀柄上。

緊接著,一步步走向其中一個低頭不語的小兵。

張公瑾忙上前:“殿下,你這是做什麽?情勢緊急,還是趕緊……”

他的話還沒有說完,羅成放在劍鞘繃簧上的大拇指便驟然按下去。

豁然一聲,他手裏寒光一現,刀劍便拔了出來。

羅成的眉眼沈沈壓下,眼神銳利警惕如同鷹隼。

他上前,一把重重推開張公瑾。

“殿下!”張公瑾往後一個趔趄,驚恐地盯著羅成拿刀鋒去挑起那個小兵的下巴。

一剎,秦瓊楞住,張公瑾也待在原地。

兩個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小兵的臉擡起來。

完了。

張公瑾心說。

羅成沈冷的一張臉,在看到那個小兵面孔的剎那瞬間變成了陰寒神色。

像是隱忍著滔天的怒意,他手裏的劍抖個不停。

——擡起來的這張臉,他再熟悉不過。

齊彪的面孔。

只是一瞬間,羅成便很清楚的斷定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。

他面色陰冷地轉過頭去看著張公瑾:“你是不是早與這幾個人相識了?今日地牢裏的火,你放的吧。你想趁亂魚目混珠,把他們打扮成兵將送出城是嗎?”

羅成每說一句話,張公瑾便打一個寒顫。

羅成那種銳利陰冷的目光只有再他極其盛怒的時候才會出現。

“殿下……”張公瑾已經無可辯解。

單嫣與齊彪李豹是一夥的,張公瑾放走他們,自然不可能不顧著單嫣。

羅成只覺得一顆心墜入冰窖當中,渾身都在顫抖。

他抓著拳頭,湊近張公瑾,聲音森寒得像要殺人:“單嫣人呢?”

恰此時,秦瓊抓緊了手,趕緊上前。

這個時候事情已經是紙包不住火了,再多說什麽都是無用的,索性只能攤牌。

“表弟,姑爹是不可能放走單嫣姑娘一行了,與其讓她被送入官府,不如現在放她走吧!”秦瓊低聲懇切勸說,“若是再將她留在北平……”

“我問單嫣人在哪兒!?”羅成盛怒地打掉秦瓊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。

“表弟……你……”秦瓊一時失語。

秦瓊被羅成這一聲聲嘶力竭的問話震得說不出話來。

他與羅成來往這麽一段時日了,從來還沒見他像現在這樣失態。

羅成一手推開秦瓊,像是失心瘋了一般,失魂落魄地徑直扳鞍上馬。

秦瓊趕緊追上去,一手抓著羅成的韁繩,急聲道:“表弟!表弟你別追了,你就放他們走吧!山高路遠,往日也不怕沒有再見面的一天啊!表弟!”

可是羅成好似根本就聽不見秦瓊的話一般。

他坐在白龍駒上,兩手緊緊地攥著韁繩,眼睛空洞看著前方——

“你還沒給我答覆,你說了要給我答覆的。”

“……單嫣,你怎麽能騙我?”

“你怎麽能走呢?”

秦瓊見羅成好似已經入魔了一般,怕他激動之下做出什麽不好的事,趕緊死死抓著白龍駒的韁繩,咬牙艱難道,“……表弟,你就聽表哥一句話吧……姑爹不肯容下單姑娘,留在北平府,她不會有好下場的!”

“我不許你這麽說她!!有我在這裏,她不能拋下我就走!”

秦瓊的話像是一根針紮進羅成心口上,頓時便將他點炸。

“表哥你讓開!再不讓別怪我羅成下狠手!”羅成眼眶通紅,臉上浮現陰戾的神色。

沒有任何情面留,他抓著手裏的馬鞭,狠狠往秦瓊的手上抽去,“讓開!”

秦瓊驟然吃痛,失力松開韁繩。

而就在這一刻,羅成雙腳狠狠一踹鐙,策馬朝著黑夜當中前行過去。

秦瓊跌倒在地,後邊張公瑾趕緊上前來攙扶他。

“秦二哥,沒事吧?”

秦瓊接著張公瑾的手慢慢爬起來,滿頭大汗,“沒事……”

話是這麽說著,可是手背上卻一陣針紮的刺痛。

秦瓊低頭一看,手背早已經皮開肉綻。

羅成沒跟他開玩笑,他是真下了死手。

要是羅成再用力一分,只怕她這手就得廢了。

秦瓊蹙眉看著他離開的方向,微微嘆了口氣。

“……表弟,你越是留單嫣在北平,越是護著她,越是珍愛她,姑爹就越會將她看作一根眼中釘、肉中刺。姑爹是不會允許有這樣一個能夠左右你喜怒哀樂的人留在你身邊的。”

“你怎麽就這般看不明白了呢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二合一。明天這個點依舊。

北平王府地圖還有一小截。

orz但我寫這會兒實在太困了太累了寫不完了,騷瑞啊大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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